大约出生在冬季,我特别耐得住寒冷,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姑娘,却有一个北国春城的梦。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这儿有漫山遍野的茶园,古朴清幽的程阳八寨,热情美丽的侗家姑娘,能歌善舞的侗家小伙,十八岁以前,我从未走出过家乡。
最美的风光后,常伴有经济落后,教育资源匮乏,我的求学之路和山野小道一样曲折。高三那年,我的心态崩了,我没有倒在数理化的题海里,却被至亲逼得走投无路。这世界上最无能为力的事就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最不设防的就是自己的亲人。我被逼着放弃学业,逼着去工作补贴家用。我知道自己一旦妥协,接下来被捆绑的就是自己的婚姻。看着母亲,我似乎看到了接下来的人生。看着弟弟无忧无虑的脸庞,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多么羡慕嫉妒他。
我的消沉被班主任发现了,这个以慈父著称的中年人有一颗很细腻的心,会让年轻的英语老师梦露姐姐给我们普及生理常识,在生理期给我们送红糖水,会帮助班里贫困的农村孩子争取到好心人的资助。也许是感受到了缺失的父爱,我终于鼓起勇气向班主任求助,直到现在我仍庆幸那天的勇气。我忘了自己断断续续中说了什么,也忘了老师如何回复我,只记得那是我哭得最凶的一次,一大卷纸都没止住我的泪,窗外的天空残阳如血。
自那天以后,我就不再哭了,每个月也多了300元的补助,我不知道班主任和父亲说了什么,他再也没提过让我退学的事。母亲却一直说,我想考哪里就去哪里,不要舍不得家和她。我的高中是封闭式管理的,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才开放校门,我也只有短短的半日回家,陪陪母亲说话。母亲说我越来越沉默了,我知道自己心里的结打不开,也就活泼不起来。侗家儿女多会酿酒,会唱敬酒歌,同学从家里带来自家酿的杨梅酒,葡萄酒成了寝室的佳酿,酒量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终于还是熬过了高考,我一个人查的分数,一个人填的志愿,吉林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学校的时候,第一个打电话给我庆祝的也是班主任。妈妈知道了,告诉我北方很好,想家就常打电话。爸爸只说,路途太远,不会送我到大学。一张火车票,一个行囊,那个夏天,我踏上了北上的火车。那时候桂林站还有站台票,妈妈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每一个奔走他乡的灵魂都有一个故事,或许都有一个没有愈合的伤口。妈妈是理解我的,知道我心的想法,从来不怨我。
大一的我有着厚厚的刘海,遮着哀怨的眼睛。没有对室友的忐忑不安,没有对大学生活的无限向往。我知道大学的真实样子,我以为自己会那样浑浑噩噩的过五年。只是生活哪能让你如意。你希望恬静平和,它偏偏给你波澜壮阔。
大一莫名其妙去跑了100米,之后的四年便风雨无阻的代表动物医学学院参加了吉林大学校运会,集齐了金银铜牌。在这儿我认识了本家的学姐,我们都姓徐,让我对她有种莫名的信任。高高的个,短发,黝黑的皮肤,笑起来很甜很暖,我一直跑不过她,我们合作了三年的4×100米,8×100米接力,无一例外闯进决赛。我无意找到了自己的优点,跑得快,感觉也不赖,和爱笑的人待在一起自己的笑容也会变得灿烂。
一米六五,也许是身高不错,僵硬的我也被挑进大学生艺术团舞蹈团了,迎新晚会还坐在观众席的我,毕业季站在毕业晚会的舞台,成为一个优雅的舞者,都说和平校区的毕晚精彩绝伦,我们的李元元校长也一展歌喉。我的活动分就这样加得满满的了。
每个班都会有几个让人仰视的学霸,她们雷打不动的占着年级前几,也许是我之前过得太难,我缺失的幸运在大学要补满,四人寝室,国奖,励志,一等奖都集齐了,三个学霸让我有幸当上“最佳学风寝室”的寝室长,就因为我一个人来学校报道,全票通过当了寝室长。
我是那颗春风吹又生的小草,顶着三个大学霸的“嘲笑”,把“最佳学风寝室”的奖状贴在我桌上,也许是榜样的力量,也学是不辱没那张奖状,我终于拿到了校二等奖学金。我忘不掉自己发烧嗜睡时,泡泡拍着门让我起来考解剖标本的那一刻的感动,忘不掉葛二在我啃着馒头带我去涮火锅的心疼眼神,忘不掉希希去日本北里大学交流回来变戏法一样给我的护手霜,我的手早年有冻疮,受寒的时候会撕裂。女孩子的感情顽强又脆弱,她们是我这些年为数不多的温暖,一点点,我就会记得很久很久。
量的积累必然会有质的飞越,大三是一个分水岭,渐渐地寝室的小姐妹很难聚到一起了,时间点都不一样,我开始走学科竞赛的方向,天性好奇,动手能力强,我在临床剖检和手术方面展现出了天赋,我的缝合整齐美观。2016年是一个机遇,恰逢第四届全国“生泰尔杯”大学生动物医学专业技能大赛,我冲破学校层层选拔,成为吉林大学代表队核心成员,在54所高校的同台竞技中获得了“特等奖”。这是我推免本校的一大原因。
回想这五年本科,哪曾想一个沉默寡言的山区女孩会成长成现在这个爱笑,自信的女生。如果我一直退缩在厚厚的壳里不曾出来,我不会知道苍穹有多美,只会徒叹式微。当初心里有一个声音让我来到这北国春城,这里有山舞银蛇,漫天飞雪,有良师益友,受益无穷。
我不知道心里的伤口何时结了痂,我知道,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