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圈是中国辽宁省东部的一个沿海小镇,佛法是这个镇子里最受追捧的智慧。粱萍便来自于这里。从小父母就要求她做个善良的好孩子,但似乎她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儿时不明白什么叫玩伴,只能和椅子跳皮筋,和石头过家家;初中了未体会过何为圣诞礼物,最熟悉的便是老师们总强调的“不许早恋”。善良的孩子是听话的,于是粱萍恪守老师的“命令”,甚至连话也不敢和男生多讲一句,即便老师安排全班最调皮的男生和她做同桌,除了抄作业有求必应外,绝不多言。每天粱萍就只知道学习,自初一到初三,她虽不是这所县城中学里最好的学生,成绩保持下去倒也可以进入重点高中,这样距离重点大学便很近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这么认为,可似乎,唯独命运投了反对票,在那天,改变了她所有的预期······
“莲出淤泥而不染~”六月的清晨,县城的中学里,太阳总是在学生的早读声中慢慢爬起,黑板左上角醒目的中考倒计时“7天”,预示着这些孩子即将在人生拐点上迎接命运的审判,或是继续以学生的身份度日,或是就此解放,抑或是人们口中的飞黄腾达。梁萍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习以为常地背着中考古文,她没有注意到今天背诵声中夹杂着的窃窃私语。没多久,班主任老郭推开了教室门,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高冷”地敲了敲粱萍的桌子,用初三老教师惯用的威严命令她:“你,出来一下。”此时此景粱萍觉得似曾相识,平时老师教育她闯祸的同桌不就是这样嘛,只不过这次喊的是自己。粱萍有点害,却想不出哪里做错了,只能低着头乖乖跟在老师后面,小心翼翼地带上门,停到了走廊边上。
门里,教室的同学们炸了锅:“哎,昨天3班的男生把咱班的小景打了,你们听说了吗?”男生在兴奋地宣布着自己掌握的新闻,热烈的讨论起来:"昨天晚上我就在”。“听说是为一个女生。”“真的假的?梁萍看着也不像这样人啊。”“你们是不是傻,”粱萍的同桌“猿猴”慵懒地问“哪个男的能和我同桌搞啊?她除了学习还会什么。”“未必吧,你没看老师都把她叫走了。”"哎呀,你们都错了,听我说,这事我清楚,”班里的吴喇叭(外号)出来辟谣了,“你们知道不,就3班那男的,和咱班小景是情敌,争一个暗恋的女生,叫什么宋颖的。”猿猴笑道"都和你们说了,我同桌那样的不能。”“诶,未必噢”体委发话了:"我打赌梁萍一定被记过。别忘了教务老周头说了,最后这几天对我们严加看管,早恋嘛,大不韪,何况现在,谁敢认?只能找人背锅”。——铃铃铃,讨论没有结果,第一节课便开始了。
门外,走廊上只听见郭老师的声音:“咱班景**昨天被打了,很严重。3班胡**领一帮同学打的群架,你知道吗?"老郭盯向窗外,敲着窗台,面无表情地告诉梁萍,:“胡**说,你是他同村的,他看不惯景**卸你自行车链,报仇去了。”报仇?那自己怎么不知道?梁萍哭笑不得,虽说和胡**是一个村子的,但平日关系也不近,怎么就扯到报仇了?关键是,没人和自己说啊。“你一个女孩,两个男孩为你打架,这传出你还真是光彩啊。”老郭睨了粱萍一眼,麻木的挤出了一个笑,“还有一个星期就考试了,怎么就不能安分点?早恋记录在个人档案上可是要跟一辈子的。”原来是早恋,这个被父母、老师、政教主任视为毒药一样的东西,这个三年来学校里最恐怖的东西,自己避之不及,就连和男同学说句话都不敢,不是隔绝了一切的可能吗,怎么到头来却被订上了“早恋”的标签,还这么被动。梁萍不明白,委屈,又急又气地辩解:“老师,没有,没有,我不是,我没那个的,但是景**真的卸了我的车链,我,我,我可以找人作证。”“你找谁证明?证明什么?是不是为你打的架吧?”老师皱着眉,戳着窗台,强硬的反问,眼睛早已从窗外转到梁萍身上,要把她看穿似的。这种安静最可怕了,幸好上课铃救了自己。“课间到办公室找我。”伴着铃声,老郭发出了命令,转身离开,只剩“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在狭长的走廊回荡,每一声都踩在粱萍嗡嗡作响的脑袋上。
粱萍四肢僵硬地挪回了座位,坐下,翻开书,这是语文课,是自己最喜欢的,却是三年来唯一没有听的。“谁能证明,证明什么?“早恋”“这传出去,你还真是光彩啊?”这几句话像按了循环键在粱萍脑子里回放。她好想回家,眼睛睁开又闭上,不相信这是事实。梁萍唯一记得的是,下课去找郭老师。她合十祈祷求菩萨能告诉自己真相,却越发觉得委屈。上周自己刚被卸了车链,现在又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同村的小孩报了仇。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眼泪决堤,她努力回想上周五的事:放学发现被卸了车链,推车走到一半时,多亏同村的老胡从旁经过,帮了一把,当时对他是感激不尽啊。梁萍怀疑,难道说真是帮自己报仇?但不应该啊,和他关系并不亲近,而且胡怎么会知道是景卸了自己的车链,连自己也是被杨三八(全校最著名的八卦、打架活跃分子)告诉才知道的。那天杨三八叼着根烟,骑着歪七扭八的自行车,跟在推车的梁萍后面,嬉闹着告诉他的同伴,这是谁的杰作。那天梁萍永远忘不了,她任周围同学有说有笑的从身边擦过,接受着她们的白眼、同情,还嘲笑,使劲低头恨不得钻进地下,可又能怎样呢?还得继续推着掉了链子的自行车游街。回到家还得被父母责问,还不能说实话让父母担心,呵,可笑的人生,莫名其妙的同学,悲催的命运啊。更令自己无法接受是景这么做的原因竟是自己拒绝给他数学老师给自己的题。
只是,没等梁萍想明白为什么,下课铃便提示她要去找郭老师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只知道老师告诉她要找家长,告诉她这种带有早恋色彩的事情有多么可耻,还有一句预测“我看,你是考不上二中了"。二中,这里唯一的重点高中,自己一直努力的地方,梁萍眼泪漱漱地往下流,在她心里老师的话就像是法官的死刑判决,还有七天上考场了啊,这真的注定是自己的结局吗?
从办公室出来,小萍的眼睛早已又红又肿。可是,她没看见事件的主人公,景和胡,班里的同学似乎也不惊讶,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看着梁萍,等着什么,六月燥热的空气混合着考试的焦虑,也许总算有件“新闻”让大家兴奋了吧。“猿猴”蹭过来,不知出于好心还是对抄了梁萍三年作业的回报,向粱萍透露了重要情报:“景**昨天被3班的胡带人打了,眼镜碎了,撞到树上缝了两针,听说今天请假了,好像他们的家长被叫到教务办公室了”,梁萍依旧不说话,心里却是很感激猿猴这个时候可以告诉她这些,猿猴继续道:“顺便告诉你个机密,三班有个叫宋颖的,据说是这俩人的暗恋对象。”“不过,学校不会允许早恋,也就能和老师说,是看不惯欺负女同学,拔刀相助呗。”沉默许久的后位儿由,也补了一句。“那就是这个锅,同桌啊,你背定了呀。”听到这,梁萍总算是明白了点,原来自己是幌子,两个情敌为了一个女孩借自己狠狠的出了口气,只是,凭什么,想想事情的源头,景是因为什么卸了自己的车链?就因为自己当时的拒绝“题不在我这。”这是事实啊,多可笑?还是,活该倒霉被胡看见景的杰作,然后有机可乘?呵,那昨天的感激是有多讽刺啊。她想去找胡,让他告诉老师真相,想去找同学告诉老师,真相是什么,可是,根本没机会了,这场闹剧还是惊动了三方的家长,胡,景,萍,唯独宋颖安然无恙。梁萍不知道怎么和父母说,怎么和周围的人解释,同学们也只把议论的重心放在胡,景,宋颖的身上,只是,偏偏老师盯上了自己,通知了母亲,准确的说是批评了自己还有母亲,梁萍只看见晚上母亲挂了电话后红红的眼睛,但什么也没和自己说,只是让梁萍把知道的说出来,最后,以好好考试收尾。梁萍搞不懂怎么了,这夜,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失眠,什么叫泪湿衣衫。
这一周过得极其缓慢,梁萍世界天崩地裂之后,异常平静,自己都惊讶,每天早晨第一件事是告诉自己:没事没事,我会考上二中的。每节课都告诉自己,听课听课,好好学学。每天睡觉前都会在梦里为自己洗刷冤屈,她期待可以考上二中,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清白,又害怕考试,怕老师一语成谶。这是她与所有人的战争,她靠幻想自己的胜利支撑着倒计时的结束。学校省略了平时开大会、写检讨、走廊的罚站的程序,只是自周一至今,她都没与胡、景讲过这件事,景贴着纱布在教室备考,胡在3班从未露面,周围的同学依旧在课间谈论着令人兴奋的新闻,一周就在期待与恐惧中过去了。中考来了,父母按习俗为她准备了考试的新衣,盼望着她的成功。一个月后,出分了。梁萍不会想到她对未来的期望就在这一刻打破,梁萍离二中录取线差2分,与景考入同一高中,胡没有考上高中,自费读县城另一所高中。胡的母亲认为是打架影响了自己儿子的正常发挥,视梁萍为克星,对梁萍的父母也是耿耿于怀。梁萍的战争失败了,完全失败了,她败给了所有人,只能躺在床上以泪洗面,她问菩萨为什么?菩萨未明示。梁萍的生活天灰地暗,母亲整整一天没有一句不批评她的话,父亲则偷偷的问梁萍要不要自费读二中,所谓的自费是多拿好几万进门费,值吗?母亲责骂梁萍的不争气,更像是骂自己,不知怎的,骂着骂着父母也争执了起来。一场闹剧,一次考试,一场家庭战争,梁萍不明白“善有善报”去哪了,做个善良人好累。
从此,梁萍的世界更加封闭,她没有任何一个初中同学的联系方式,更没有任何的同学聚会,一蹶不振的状态贯穿了此后三年的高中生活,中考就好似她一生的分界线,从此,冬雪夏阳伴她成长,欢歌笑语与她无关,从前成绩是她安全感的唯一来源,而今也是每况愈下。似乎从中考过后,她的生活便如瀑布一泻千里,直直坠向深渊。或许是物极必反,抑或是苦尽甘来,或是菩萨的安排,景虽和梁萍在同一个学校,梁萍还是平静地度过了高中,考到了省内的另一个城市,一所二本学校,习惯是一种可怕又强大的力量,六年前期待可以一路读重点的中学生,现在对于二本院校坦然接受,不哭不闹,似乎失败者就该这样的顺理成章,她唯一的愿望是能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最终,这所大学也没有满足她的奢求,不过倒是多亏了在这里,遇见了让她重回生机的室友——一群活泼好玩的“标准女大学生”。都说大学是半个社会,命运的安排下,室友让她过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生活:女生寝室的宫斗,让她瞠目结舌的生日趴,争奇斗艳的妆容,花式替课替考,以及抱成一团的斗嘴打架。最重要的是,她看见了形形色色的社团,成群结队的外国人,浩如烟海的图书,还有一些只有在电视上才可以可能见的综艺节目,这里都有学生组织的高仿版。慢慢的,她开始不那么排斥与人接触,直到大二的一天,学校开设了心理课,梁萍有机会和心理老师姜老师深入接触,几场交流,老师给梁萍提了很多建议,慢慢的,她开始重新看自己,一种久违的感觉慢慢回来了,好似七年前,满怀期待的中学生。纵使此时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可小萍终于觉得自己的心有着落了,她开始尝试带着期待生活了。命运终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奖励,在大四实习时,她也有了人生第一个朋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欣喜这种角色的存在。这种幸福让她不能相信,她再次向菩萨祈求,让自己继续这样下去~
也许是这几年的差别太大,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梁萍不由自主地回忆了这几年的经历,委屈,失落,抑郁,放弃,重拾希望,这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小萍想:如果可以穿越,再回到景要数学题的那天,会不会一切不一样?问自己,这几年到底有什么不同,身边的人不断变换,想想看,六年前封闭自己,三年前麻木自己,现在是期待自己。这是该感谢姜老师呢?还是室友们呢?也许是心态不同了吧,或许最该祈求感谢的是自己的心。世事之多变,天下之大,不过心间这一拳而已。其实现在回想,中考时的我们本来容易烦躁,无聊又高压的生活中为一点小事开开玩笑也有可能,景的做法不对,可自己崩塌的心态也着实愚蠢。可能,这就是心理、心态的神奇吧。梁萍想起了《基督山伯爵》里最后一句话:世界的一切奥秘总结起来就两个词:等待和期望。她期望,愿吾心面朝大海,春暖花开。